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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仗,欧阳佟非打不可了(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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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佟想尽快使公司的经营走上正轨,不料事与愿违,麻烦接踵而至。

文雨芳的化妆品广告还没有做完,又有一笔业务送上门来。这次是一家公司的宣传画册。出价倒还不错,印数两万册,总价四十万。如果四十万全能拿到,这倒是一笔还算不错的生意。问题是,对方开口要拿30%的回扣,而且还不包税。也就是说,做完这一单,博亿公司能拿二十八万,除了三万二的税费,能够运作的空间,不到二十五万元。两万册印数,印刷费都可能二十万元。也就是说,真正能够产生利润的空间,也就在这五万元。

这笔账,不需要许问昭这个铁算盘,欧阳佟也算得过来。虽然只是五万元的操作空间,毕竟运营成本相对较小,最多也就是人员工资。

欧阳佟将雷蕾叫进来商量。雷蕾说,关键是内容,如果对方将内容准备好了,我晚上加点班,一个月时间,应该够了。如果内容没有准备好,我们还要准备内容的话,恐怕就得找人帮忙。欧阳佟说,既然这样,这件事,我就接下来,到底怎么做,你看着办。如果人手不够,或者请人,或者找你的同学朋友帮忙,我们付制作费就行了。

可是,计划没有变化快。合同签下,拿到资料一看,欧阳佟和雷蕾都有些傻眼了,对方的材料并不齐全,还需要相当的编辑工作,甚至需要补拍一些图片。欧阳佟估计,请他的朋友帮忙补拍图片,一万元应该可以对付过去,如此一来,利润空间又少了一万。补充材料,只能是他带着雷蕾出马了,雷蕾的优势在视觉,文字方面,估计不行,他不挂帅,这件事恐怕难以令客户满意。问题在于,由他亲自披挂上阵,仅仅只有这么点钱,就实在是太不合算了。怎么说,他也算是省委书记钦定的笔杆子,若在古代,算是御笔吧。对方出的那点钱,付他的稿费都不够。如果后来寻万芳拉到的一笔业务早几天,欧阳佟就不会签这个合约了。当时也是想到能赚一笔算一笔,且雷蕾又没有多少事可干,便将合约签了。

签下来之后,欧阳佟便和雷蕾一起去采访,补充材料的同时,欧阳佟还对原设想进行了重新结构。最傻的一件事,便是重新结构。客户原本有一个大致的结构,可欧阳佟觉得这个结构十分混乱,不能体现博亿尤其是他本人的水平,他担心别人说这个画册是欧阳佟做的,损了自己的招牌名声,所以宁可重新结构。麻烦在于,人家的原结构,通过了董事长、总经理以及其他握有权力的人,现在,欧阳佟要重新结构,虽说对方并非一定要坚持原意见,可毕竟还要向上过一遍,这一遍,便耽误了好多时间。如此一来,留给雷蕾的时间更加少了。她原设想请朋友利用业余时间帮忙,因为时间太紧,此事已经不可能,只好匆忙招了一个人。

这件事刚刚办妥,寻万芳签下了她进公司后的第一份合同。

寻万芳的这份合同是个系列合同,客户同意先设计一个产品挂历,如果做得好,再将一个产品画册交给她,将来,还可能给她一些户外广告的设计制作。按寻万芳的话说,这间公司每年有上千万的广告,她想好好维护这个客户,以便能从他们上千万的广告中分一杯羹。要达到这一目标,活儿一定要做得漂亮。

没办法,只好再招一个人。

为了一个并不怎么赚钱的项目,招进了两个拿常薪的人,这笔支出算是够大。许问昭对这种做法不是很满意,在她看来,为了某一个项目招人,那一定只能是临时用人,而不能成为长期的。如果是长期用人,就一定要经过严格的考核和试用,要给自己充分的时间对所用之人进行考察。现在因为临时用人,匆匆忙忙地招入,对于用工制度是一种破坏。欧阳佟觉得许问昭是对的,问题是,公司确实急需要人,既然将人家招进来了,他又不好用一两个月就辞退。找份工作不容易,人家不是太差,他觉得还是应该给予学习提高的机会。

偏偏所有设计做好,送厂印刷的时候,遇到纸张大涨价,单价提高了差不多两角钱,这单业务下来,账面是有利润,可许问昭用另外的方式给欧阳佟算了一笔账,在原有基础上,增加了几项支出。第一,欧阳佟本人参与了相当工作,参照许问昭的工资标准,应该给欧阳佟至少计一万元工资和一万元稿费。雷蕾有大量工作是利用晚上做的,她觉得前段时间自己太闲了,没有为公司创造价值,坚决不肯拿加班费。可许问昭觉得,成本核算还是应该将此计算在内,那么,雷蕾的工资支出是六千元。为了这个项目特别招进了一个人,不说将这个人的永久工资计入成本,至少将一两年的工资计入成本,还是说得过去的。这笔支出,便是三万元。这样一算,这单生意实际上亏了两万多元。

将这份报表交给欧阳佟时,许问昭和他好好地谈了一次。

许问昭说,从理论上说,这样的业务,确实可以冲抵部分公司费用。但是,办公司,肯定要以赚钱为目的。前一笔业务,虽然没钱赚,她却赞同接,是因为那样的业务,对于公司形象有好处,可令无形资产增值。而目前这笔业务,对于公司的无形资产增值,没有一点意义,仅仅只是维持公司目前的一点费用,却又同时增加了公司未来的支出。这样的业务,得不偿失。

同时,许问昭也谈到公司目前的运营状况,她表示十分忧虑。本来,去年底,公司账上还有几十万块钱,可春节时期,他用来送礼,花去了一大半。今年虽然做了两笔生意,可几乎没有利润,公司账上基本没有变化。就这单宣传画册业务来说,最初并没有考虑到后来的一些变化,有些支出,实际上是后来产生的,说明当初严重估计不足,是决策性错误。她觉得,这单业务应该检讨,以便今后决策的时候,尽可能避免类似的错误,尤其是避免大单业务上出现类似错误。

此外,许问昭还谈到一个忧虑,就是回扣以及纳税问题。不知是不是她从税务部门出来的缘故,对于这类做法,她总是比较忧虑。她自然知道,不仅广告业务有回扣,现在的中国,任何一笔业务被中介的时候,都是有相当回扣的,而且,拿到回扣者,不负责纳税,要么由接受业务的单位代缴,要么想办法逃税。这部分费用,几乎形成了一个全国性的比例,即20%。就算是自己的业务员前往某些单位拉业务,也往往是以承诺回扣为突破口。比如寻万芳的那笔挂历业务,就需要给相关负责人一笔回扣。人家是国企领导,公开拿回扣等于受贿,是要受到查办的,所以,肯定不能留下任何痕迹。回扣部分的纳税,就得由承接单位处理了。公司可见的利润,实际上是从逃税手段中获得的,这种行为一旦被追究,公司的财务状况便有可能崩溃。这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对于此事,欧阳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其中的原因,固然与行业规则有关,大家都是这么做的,博亿作为一间刚成立的小公司,没有理由引起税务部门的注意。此外,他的人脉关系不错,就算是有什么问题,自己也应该可以找关系解决。这是中国特色,完全不必忧虑。此外,公司的业务突然好了起来,接连有人上门送广告。尤其是化妆品广告开播之后,效果非常好,公司的网页点击率迅速增加,已经突破了一百万。欧阳佟似乎顾不上这些。

接下来的三个月时间里,公司接下了十几单业务,最大的一单,仍然是文雨芳介绍的,总额有一百五十万。虽然文雨芳仍然拿走了30%,公司毕竟还有点钱赚,将所有费用剔除之后,账面还有三万多元的利润。其他一些业务都比较小,由于欧阳佟放手让许问昭控制成本,扣除费用之后,也还有一点点利润。

欧阳佟一直都在努力想找几个大单。他不太甘心,自己有那么多关系,为什么就不能拉几笔大业务?其中,他抱有希望最大的,除了南方重机之外,再就是江南烟草。还有他认识的其他一些企业,也都分别联络,包括两家汽车销售商、四家房地产公司、七家物流公司,还有几十家服装、装修、日用品等企业。欧阳佟原本的想法很简单,自己认识这么多企业老板,只要这些老板每人每年给自己一万块钱赚,就是几十万,足够维持公司运转了。自己还认识那么多政界朋友,只要这些朋友每人给自己介绍一笔生意,一年下来,可能又有几十万赚,那就是公司的利润了。而这么多人脉中,一年只要有一宗像林飞广告那样的大单生意,自己的公司很快就可以度过成活期进入稳定期。

为了从这些关系手里拿到业务,欧阳佟每天忙得像陀螺,从早晨一睁开眼,到凌晨,他都不停地周旋于各色人物之中。可以说,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这么累过,也从来没有这么困过,每天睡在床上的时间大概只有六个小时。

江南烟草有很多户外广告,几乎全国各地的高速公路入口、火车站广场以及公共汽车站站牌,都可以见到。欧阳佟也清楚,这些广告,没有任何一家广告公司能够全部拥有。欧阳佟的打算是,从这些广告中分出一杯羹,比如广告设计制作交给博亿公司,发布则交给其他公司。他觉得自己拿下制作权还是有优势的,一是和王禺丹的关系非同一般,二是林飞是江南烟草的形象代言人,林飞的电视广告是博亿做的。他们同时接下江南烟草的平面广告,应该有充分的优势。

可就是这笔看似十拿九稳的生意,最终也花落他家。对此,王禺丹没有给他任何解释,倒是胥晓彤说,你知足吧。林飞的电视广告给你了,已经相当不错了,你吃肉,总得给别人喝点汤吧。如果所有广告给你,王总倒是可以拍板,但估计,她拍板之后不用一个月,就有人来查她了。

因此,欧阳佟知道,王禺丹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这或许就是人生。

公司经营得很累,自然也是因为太艰难。欧阳佟很想找个机会和王禺丹聊一聊,让她帮自己号号脉,出出主意。可是,和王禺丹联系了多次,她总是没有时间,一直都在忙。后来给邱萍打电话,谈起王禺丹这段时间在干什么,才从她口里知道,原来王禺丹计划竞争雍州市市长,正在为此上下活动。

欧阳佟觉得有点奇怪,王禺丹想竞争雍州市长,武蒙应该是可以说得上话的,她为什么不找自己约见武蒙?按理说,这是件大事,能动用的关系,都要动用,假若武蒙肯为此事出力,江南省官场大概也会买他的面子吧?或者王禺丹觉得,此事还没有到动用武蒙的时候,抑或她觉得就算不用武蒙的关系,这事也能成?欧阳佟的琐事很多,既然王禺丹不找他,他也就懒得过问这件事。

倒是文雨芳,仿佛成了博亿公司的员工,拍化妆品广告的时候,她便成了现场调度员。博亿公司人少,拍这种大广告,虽然整个制作班子都是外聘,可公司不可能不派人去协调。这件事,许问昭出面自然是最好的,可她毕竟还要去税务局上班,博亿这边,只能是兼职,哪有时间全程跟进?当时,欧阳佟和许问昭商量,准备再聘一个员工。恰好文雨芳在场,她主动提出来,自己去跟进,只要按普通员工给她开一份工资就成,而且不是长俸,只要广告拍完,工资就不再发了。

除了半义务地参与博亿公司的部分工作,私人感情方面,似乎也有些进展。除了拍林飞广告以及春节欧阳佟关机,两人基本保持了每天一次短信聊天,哪怕白天见了面,甚至是晚上一起活动,这个聊天都雷打不动。偶尔两人单独活动的时候,欧阳佟做出点亲昵的动作,比如轻挽她的腰,她也不拒绝了。有一次分别的时候,欧阳佟主动伸出自己的双手,对她说,要不要一个告别仪式?她愣了一下,却并没有拒绝的意思,欧阳佟便将她搂在怀里,先是将自己的脸贴在她的脸上,见她并不反感,便想更进一步动作,想吻她的唇。她摆动着自己的头,不肯就范。后来欧阳佟稍稍用了点强,将自己的唇压在她的唇上。她没有将嘴张开,却也并没有很拒绝这个唇吻。

更为重要的一点,文雨芳在不久之后,又给博亿介绍了一个广告。这次是一个食品广告,同样将江南卫视的播出权打包,只不过,这次并没有选黄金时段,而是选十点档的电视剧。而制作方面,并不要求找明星演员,费用也就降了很多,总额只有八百万。和以前一样,文雨芳拿走30%。因为播出费用只有四百万,制作费用相对低很多,公司大约有二十万的利润。

对于文雨芳不断有广告介绍过来,欧阳佟大为惊奇,问了多次。后来被逼得紧了,文雨芳才给他透露了一点信息。她说,她家在泸原市还有点地位,父亲在市委工作,母亲在财政局工作。

欧阳佟是记者出身,而且一直跑时政新闻,与省市的党政高层有着密切的工作联系,所以养成了一种习惯,对于整个江南省官场信息十分敏感,只要是江南省官场人士,就算不认识,也一定有充分的了解。听了文雨芳的话,他立即将泸原市委的高层干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并且迅速筛选出一个人:党群书记文杰明。欧阳佟和文杰明见过几次,但并没有深交。对于文杰明的情况,他还是比较了解的,他的妻子,确实在泸原市财政局,而且是副局长。他当即问,你的母亲姓关?文雨芳说,保密。欧阳佟说,不用保密了,你的父亲叫文杰明,你的母亲叫关丽芳。所以,这大概就是你的名字里有文有芳的原因?

文雨芳并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扯开了话题。

知道了文雨芳的家庭,欧阳佟倒是有了些新的想法。此前,她一直觉得,文雨芳之所以和自己缠缠绵绵,是想通过自己得到什么好处。他接触过这类型的女人,她们出身非常低微,同时又自恃甚高,属于那种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类型。一方面,她们自认为聪明绝顶,总是利用自身的优势,从男人那里得到一些好处。另一方面,她们又从骨子里看不起那些或者有财或者有才的男人,轻易不让他们占到丁点便宜,这也是她们自我保护的一种本能。但知道文雨芳的父母属于高干之后,他又有了新的解释。显然,文雨芳的所有一切并不是矫揉造作,而是天性使然,或者说生长环境养成了她的某些习性。将一个女人置于完全不同的成长环境中,即使相同的一件事,也一定有不同的解读。比如这个文雨芳,如果在贫穷环境中长大,那么,她就是在以虚伪的一面示人。相反,她如果在优越的环境中长大,那么,她的一切,就是一种率真。

说来也是奇怪,自此之后,欧阳佟竟然有些喜欢文雨芳了,只是他自己不肯承认。

也就是欧阳佟竭力否定自己对文雨芳产生感情的时候,公司出麻烦了。

那天,欧阳佟并不在公司,而是和文雨芳一起,去了食品广告拍摄现场。公司里只有许问昭、雷蕾以及另外一名美编。也是很巧,许问昭原本不需要来上班的,只是欧阳佟那里需要用一笔钱,许问昭才来到公司。刚刚将要办的事情办好,正准备离去,区税务局的稽查人员上门了。雷蕾立即将许问昭叫出来。许问昭出来一看,是熟人。许问昭是市稽查局的财务专家,经常以专家身份被请到各区局讲课,整个雍州市税务稽查系统,没有人不认识她。这次上门的区税局稽查小组组长姓曾,平常和许问昭有不少业务来往。曾哥也认出了许问昭,主动打招呼说,许科长,你怎么在这里?许问昭说,哟,曾哥,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曾哥也不隐瞒,告诉她,来这里查案。许问昭心中一惊,问,查什么案?曾哥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将她拉进了里面的办公室,并且返身将门关上了。

许问昭有意表现自己与这间公司关系特别,说,曾哥,你干吗关门?我让人给你泡茶。曾哥并不答这个话,而是问她,你告诉我,你与这间公司是什么关系?许问昭毕竟还是税务局的人,不好直说,只得告诉他,这间公司是她的一个好朋友开的,今天她到附近办事,就上来看看。曾哥犹豫了一下,再问,你和这间公司没什么关系?许问昭说,也不能这么说,这个公司的老总,是我的高中同学,和我老公是最好的朋友。曾哥小声地说,你的同学好像得罪了什么人,人家把他告了,是直接告到局长那里的。局长在举报信上批示了,命令稽查局严查。许问昭说,别人我不知道,我这个朋友我是非常了解的,他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呀。

曾哥说,那可不一定,人家举报信上有根有据。

许问昭问,到底举报了什么?你能不能先跟我透露一点?

曾哥说,你的朋友不久前帮一个企业做了一本宣传画册,是不是?

许问昭的心中稍稍安定了一点,说,这件事我知道,这个项目的资金额很小呀。

曾哥耸了耸肩,说,是啊。介绍人拿了十二万业务提成,没有缴纳个人所得税,是用发票冲抵的,逃税额只有两万多元,确实是个很小的案子。我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广告公司不给人家提成,就拿不到广告。可提成之后,个人所得税不好出,所以采取拿发票冲抵的方法,我们也都知道。一般这种事,我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许问昭说,对呀。而且,才两万元左右的案子,哪里劳你的大驾?把公司财务人员叫过去问一下,就解决了。

曾哥说,没办法,这人好像直接将举报信交给局长的,似乎与局长有点关系。局长特别盯着这件案子,我们只好走一趟。

许问昭说,这件事,我如果不知道也就算了。恰好我在这里,被查的又是我的朋友,曾哥能不能给我一点面子?

曾哥说,既然你开口了,我还能不通融?罚款就免了,但补缴税款,恐怕逃不过。

许问昭说,这个我知道。我会跟我的朋友解释的。

许问昭要留稽查小组的人吃饭,曾哥表示时间还早,他们去办下一个案子,带着人离开。欧阳佟不在公司,许问昭只好给他打电话。欧阳佟倒不心疼那两万多块钱,令他无法理解的是,这件事外人是怎么知道的?而且,连提成十二万都一清二楚。许问昭说,是呀,我也觉得奇怪,按说,知道这件事的人非常之少。公司内部,只有我和你知道。连雷蕾和寻万芳也不知道。会不会是对方拿了钱后到处对人说,有人听到后举报的?欧阳佟想不到别的可能,只能如此信了。许问昭的担心并非如此,她说,听说税务局来稽查,当时她就傻了。她最担心的是稽查化妆品广告那笔提成的逃税问题。那笔提成是五百万,仅个人所得税就近百万。这样的案子一旦查实,别说罚款,就算是找到关系补缴税款,博亿公司也会出现几十万的亏空。一个近百万的案子浮上水面,税务稽查局不可能轻易放过的,他们可能认真查账,只要一查账,今年之内,博亿公司几笔业务都存在这样的问题,总额超过八百万,全部补交,需要约一百六十万,就算欧阳佟有办法调来这笔钱,那也是公司的负债。

欧阳佟倒不十分担心公司是否负债,毕竟,若有去年的好运气,只要拉到一笔业务,就可以赚回来。最让他不安的,是这个举报人。此人为什么如此清楚公司的内幕?真的是那个中介人不小心说了出去?如果是这样,人家最多送一封举报信而已,有必要为了一个区区两万多元的案子,专程走税务局长的关系吗?显然,此人的目的,远非如此,说不定还有更为险恶的目的。

他突然想到了杨大元。难道会是他?他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

欧阳佟说,你对税务局很熟,你想办法了解一下,到底是谁举报的。许问昭说,这个事,她肯定会去打听。但同时,她始终觉得,这种大额回扣却仅仅只是微利甚至无利的搞法,实在太危险了,今后一定要小心,不然终究是个后患。她总觉得身边像是埋了炸弹一般,到处都是引信,只要有人点燃某一根,很可能引起连锁爆炸,结果可能是粉身碎骨。

对此,欧阳佟没有表示态度。在欧阳佟看来,这次事件,可能存在偶然性。整个行业既不能杜绝回扣,且无法回避发票冲抵个人所得税,博亿公司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以今年的形势看,如果不走这条路,他就可能硬亏。而走这条路,只不过是在遵循一种行业规则,被查出来是自己倒霉,没有查出,至少可以有一点利润。尤其关键一点,此次补缴的仅仅只是两万多元,对于欧阳佟来说,毕竟没有到肉疼的程度,多少还有些侥幸。许问昭见他不表态,自己也不好坚持,只好打住了话头。

到底是有关系就好办事,一个星期之内,许问昭办妥了这件事,补交了一笔钱,案子就算了结了。同时,许问昭利用自己的关系打听清楚了,举报人确实是杨大元。

得知这一消息,欧阳佟杀人的心都有。

博亿公司开局原本非常之好,如果杨大元好好经营,目前公司账上,至少有二百万元。他为了得到一些额外收入,任意支出,并且每一笔支出,都虚开发票。结果,短短时间,将公司的账目搞成了一团糟,后来退赔了一部分,毕竟还有一大笔钱,欧阳佟认亏了。以前无数次帮他就不说了,仅目前这件事,欧阳佟至少对杨大元施了两大恩,其一,自己出面撤案,使他免除了至少七年牢狱之灾。第二,后来有一大笔钱自己没有追究,就已知账面来看,这笔钱超过一百万。这样大的恩,杨大元就算十辈子也还不清。他如果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甚至是一个稍稍有点良知的人,出来之后,就应该好好做人,本分做事。

知道这消息的当天,欧阳佟接到王禺丹的电话,说是想聚一聚。

三个人再一次在喜来登自助餐厅吃饭,然后到三十八楼喝茶。其间免不了谈王禺丹正在操作的大事。欧阳佟和邱萍是王禺丹最好的朋友,她并不隐瞒他们。她说,自己担任江南烟草集团董事长总经理已经五年时间,年龄也才只有四十多岁。如果自己继续在现有的职位上干下去,结果如何?或许还可以干五年甚至十年,但目前的位置已经到顶了。五年之后,她就接近五十岁,那时,就算是再有升迁的机会,也只是一个安慰奖,可能在一个副部级位置上退休了。正如她以前所说的,她是官商,往左边抻一抻,她就可以成为官员,往右边抻一抻,她就可能成为纯粹的商人。换了任何一个人,到了她这样的职位,只要有机会,都会想往左边抻一抻。

她所面临的,恰恰是这样的机会。此时如果能够升上副部级也就是地方上常说的副省级,在官员之路上,她至少还有十五年的努力时间,这十五年时间里,机缘际会,退休之前,她甚至有可能升上副总理级或者国务委员。面对这样的机会,谁又会轻易放弃?谁不会努力一番?当然,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毕竟求同一个职位的,都不是一般的角色,最终鹿死谁手,实在是太微妙了。

王禺丹的这次机会,是赵德良入主江南省带来的。

赵德良到江南省任职的时间不长,他要在省委书记的职位上干得出色顺手,就一定要对江南省的官场进行一番大调整,将一大批听命于自己的干部提拔到相当的重要职位。许多官员谈到提拔干部,就一定会谈到德才兼备,即所谓的任人唯贤,而普通民众谈到提拔,强调的是溜须拍马,也就是任人唯亲。实际上,这是关注到了官场的两个极端现象,都不是官场的实际。官场是一个平衡场,能够在官场取得一定职位的人,都不是庸人蠢人,绝对在某些方面有过人之处甚至有他人无法企及的高度。正因为所有一定职位的官员都是能人,上级考虑提拔谁不提拔谁的时候,所谓德才兼备,就是一句空话套话了。真正考虑的,还是权力平衡。什么是权力平衡?甲要提拔某个人,出发点肯定是自己权力极大强化而使自己的分权者乙的权力极大弱化。他本人的职位已经确定,怎样才能令权力强化?只有在权力结构的关键部位安排自己最信得过的人。但是,乙自然不肯轻易认输,他同样在努力使自己的权力极大强化并且想尽一切办法弱化对手。如此一来,形势便如下棋一般,你落一子我落一子。区别也就在每落一子的力度大小了。这种情形,也像商人做生意,买卖双方,谁都想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这就是漫天要价。可实际上,一方赚一方赔的生意是不可能做成的,最终的交易,只能在双方都能接受的价位上进行,达成一个双赢的平衡。

王禺丹所面临的机会,并不是成为了赵德良手上平衡的棋子,恰恰相反,她是成了赵德良的政治对手、省长陈运达手上的棋子。雍州市作为江南省的省会城市,市委书记一职,赵德良是一定要抓在自己手里的,这个职位他如果抓不住,就只能搞一次农村包围城市,未来的权力之路将充满了崎岖和变数。当然,更为理想的结局,却是书记市长两大职位全部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可陈运达不会轻易就范,他同样想将书记一职抓在自己手里,赵德良若想保住书记职位不失,就得拿市长职位和陈运达妥协。也就是说,书记如果安排了赵德良的人,市长职位就很可能不得不安排陈运达的人。无论是对于赵德良还是陈运达,他们都要在这两个职位上准备适当的人选。而且,每一职位上可能考虑几个人选,只到最后关头,才会选择最适合的那个。

从目前的形势看,陈运达若想和赵德良争市委书记职位,有相当难度,最后权力平衡的结果,很可能是安排一个陈系的市长。而雍州市委书记和市长这两个位置,对于王禺丹来说,前者是根本不用想的,后者,倒还有一定希望。

王禺丹出任市长,既有优势也有弱势。最大的优势,她进入了陈运达的候选人之列。而表面上,她又不是陈运达的人,而是政协主席王才新的人。对于赵德良来说,将这枚平衡的棋子,让给王才新自然比让给陈运达好得多。此外,江南省需要一位具有相当能力且各方面都能接受的女性干部,这是由权力场的性别结构决定的。整个江南省,出色的女性干部并不是太多。而且,赵德良物色的市委书记候选人彭泽华,此前和王禺丹的私交就不错,比较倾向于和她搭班子。除了这些之外,王禺丹在江南官场的关系不错,尤其是赵德良所用的几个人,像组织部长、宣传部长等,这些人自然会成为王禺丹的支持力量。

当然,王禺丹角逐雍州市长,也有其弱势。弱势之一,她其实并不是陈运达的铁杆班底,陈运达到底会在多大程度上支持她,她并没有太大把握。或者说,这要取决于陈运达和赵德良的权力角逐中,到底是否需要她这枚棋子。其二,她从未在政府部门担任过职务,一直都在企业。其三,虽然她是正厅级,可正厅级并非完全平等,区别非常之大。一省之中,各部的副部长、各厅的厅长都是正厅级,省会市的副市长以及大多数地级市的市委书记市长也是正厅级,再其次,就是像王禺丹这样一些大型国企的一二把手。但这些正厅级摆在一起,权力差距就是天渊之别。省属行政机构中的副部长,似乎比各厅长级别高,可有些厅长是省委常委或者省委委员,有些不是,级别自然就不同了。省会市的副市长中,常务副市长是市委委员,又比其他副市长级别高。地级市中,有些市委书记是省委常委,级别又不同。与这些人相比,国企老总的正厅级,多少有点像清朝时的红顶商人,还存在一个身份正位问题。从这种意义上说,王禺丹想竞争雍州市市长,确实显得有点异想天开、自不量力。

对于官场,欧阳佟是熟悉的,他甚至帮忙运作过很多人的升迁。他回到家乡,为什么众星拱月?一个重要原因,家乡的父母官之所以得到现有的职位,背后都有他的影响力。不过,以欧阳佟的实力,在某个县长或者某地市级局长的任免上,他使得上力,对于更高级领导干部的任用,他就完全无能为力了。但这并不等于他不清楚更高一级领导的作用情况。

比如雍州市长这一职位,如果是别的什么人获得,这个职位也就是雍州市的二把手、行政一把手,此外再没有更大化的可能。但如果是王禺丹获得,意义又可能不同,因为目前的省委结构中,女性副省长年龄已大,很可能要去政协或者人大,省委必须物色一名新的女性常委,而身为省会城市市长的王禺丹,很可能成为不二人选。如果真的出现这样的局面,未来的市长和未来的书记之间,权力差距就会更小一些。目前,雍州市市委书记和市长的权力差别,并不仅仅体现在一个是书记一个是市长,更为主要的,书记是省委常委而市长不是。如果两人都是常委,理论上,这两个职位,就是完全平级的。

只要能够登上这一职位,几年之后,顺利升上常务副省长,问题应该不大,运气好一点的话,≮更多好书请访问www3uwwcom≯都可能荣升省长。

欧阳佟主动问王禺丹,要不要找一下武蒙?王禺丹说,这个关系,她也考虑过。可她拿不准武蒙出面会起到什么作用。这里面的关键,是一个着力点问题。着力于陈运达?陈运达要选择谁当候选人,考虑的肯定是此人在他与赵德良权力角逐中的分量。因为一旦王禺丹上去,陈运达就不仅获得了雍州市市长,还意外获得一席省委常委职位。相反,如果推举别人当市长,那仅仅只是一个在市委书记领导下的市长而已,雍州市的绝对权力仍然掌握在赵德良手中。从这种意义上说,陈运达绝对愿意选择她。着力于赵德良?赵德良的首要目标肯定是雍州市市委书记,同时获得雍州市长的可能性很小。他只能将她安排到雍州以外城市。那样的职位,王禺丹看不中,不想去。王禺丹分析说,作为权力制衡的双方,无论是赵德良还是陈运达,手里都会有一个名单。这就像打牌,有些牌,是一定要送出去给对手吃掉的,另一些牌,就算不是太强,也一定要想办法打成王牌。王禺丹这张牌,掌握在陈运达手中,很有可能成为王牌,可一旦转入赵德良手中,则无疑就是弱牌废牌了。

谈过王禺丹,接着便谈邱萍。邱萍这个职位,再往上升,可能性已经非常之小。她是作为交际能人被提拔到这个职位的,大概没有哪一个领导会认为像她这样的人,在行政管理方面有过人之处。何况,处在她这一职位,需要八面玲珑,为每一个领导都服务好。表面上,她和每一个领导都有很深的关系,可领导在用人的时候,就会考虑她是否完全忠诚于自己的问题。最后自然谈到欧阳佟,谈到杨大元举报逃税一事,王禺丹便说,看吧,不信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邱萍说,现在可就麻烦了,他成了你身上的虱子,时不时咬你一下,让你痒得难受,你却对他无可奈何。王禺丹说,如果仅仅是虱子倒还好说,毕竟只是痒一下。我更担心他是一条毒蛇,现在他已经醒过来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反咬你一口,就算你不死,也得脱层皮。

欧阳佟说,你别吓我。王禺丹说,我吓你?你等着哭吧。

几天后,文雨芳过生日。早在一个月前,文雨芳就曾和欧阳佟开玩笑,给他发短信说,老男人,今天你要请我的客。欧阳佟说,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文雨芳说,今天是我生日。于是,欧阳佟买了生日蛋糕和鲜花,又订小包房替文雨芳过生日。见了面,文雨芳坏坏的笑露了底,欧阳佟意识到上了当,便追问文雨芳。文雨芳一口咬定,今天确实是她的生日。欧阳佟不信,要文雨芳将身份证拿出来验证,文雨芳不肯。好在包房里就他们两个人,欧阳佟便放肆大胆起来,威胁她说,你拿不拿,不拿我就抢了。文雨芳说不拿,欧阳佟便作势要抢,趁机对她进行了搜身。其实他很清楚,女士的衣服一般是没有口袋的,就算有,也不会将任何物品放在口袋中,她的身份证,一定在她的包里。他根本不去搜她的包,而是将她按在沙发上,在身上搜。她因此大笑,笑过之后说,不和你玩了,一点都不好玩,有代沟。他说,你连口袋都没有,哪来的袋沟?只有乳沟。欧阳佟说这话的时候,手在她的乳房上不怀好意地拍了拍。她一把将他推开,说,流氓,讨厌。

被推开的欧阳佟装着恍然大悟状,一拍自己的脑门,说,百密一疏,我将关键部位漏掉了。说着,作势要扑向文雨芳。文雨芳以为他要借机攻击自己的下部,惊叫着躲开。欧阳佟便趁此机会,将她的包抓在了手中。她发现上当,又扑上来抢包,却并不真的抢夺。很快,欧阳佟搜出了她的身份证,发现她的生日在一个月之后。欧阳佟说,好哇,你成女骗子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她倒在沙发上,伸出双手双脚抵抗他的进攻,同时说,我没有骗你,身份证上是我的阳历生日,今天是我的阴历生日。欧阳佟略想了想,知道这个月不是闰月,立即明白她说的是假话。倒也不揭穿她,玩玩闹闹地过了这个生日。

到了真正生日的前一天,欧阳佟给文雨芳发短信,说,四分之一世纪前的明天,有一位美丽温柔善解人意的女孩开始了她的人生体验。这位可人的女孩诚挚地邀请阁下参加她的生日宴,请务必参加。不久,他收到文雨芳的回复,这位美丽温柔善解人意的女孩,和你是什么关系?他说,五百年前,她和我有一个约定。她问,什么约定?他说,五百年轮回之后,和我携手走完一生。她说,奈何桥头的那个死老婆子害死人,一碗孟婆汤将她五百年前的记忆格式化了。他说,恰好我有备份,可以自动恢复。

后来,他征求她的意见,问她希望生日怎么过。她说,由你安排。他说,那就到我家里来吧。她说,不是陷阱吧?他说,是。不过,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你将破一个先例。她问,什么先例?他说,你是我家的第一个客人。

欧阳佟没有说假话,自从单位分了房子,他还真没有请人在家里做客,包括他的父母以及兄弟姐妹,都不曾在他家里逗留超过一个小时。电视台偶尔有人进入他的小空间,那也仅仅只是打个转就离开。他的女性朋友不少,彼此有性关系的也多,可还从来没有人获得过他的邀请。

第二天下午,文雨芳没有上课,三点钟就到了电视台。他并没有下楼去接她,而是告诉她门牌号码,让她自己找上去。文雨芳找到后,想按门铃,可找了半天,没有找到,又怕敲错了门,只好给欧阳佟发短信。欧阳佟将门打开,文雨芳一脸激动一脸害羞地站在门口,顿时有一股很浓的香味扑面而来。欧阳佟做了个请女士跳舞的动作,文雨芳跨了进去,欧阳佟返身关上门,见文雨芳站在客厅中发呆。

她自然会发呆,因为客厅里到处都是鲜花,简直就是一个花店。欧阳佟没有理她,走到沙发边,拿起一只花环,挂在她的脖子上,然后说,宝贝,生日快乐。他以为文雨芳会有什么动作或者语言,但是没有。他颇有些惊讶,认真去看她,发现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双眼下面竟然有两串晶莹的泪珠倾泻而下。欧阳佟吃了一惊,拉住她的手臂,关切地问,你怎么啦?不会是激动吧?她还是没有语言没有动作,只是眼泪哗哗地流。欧阳佟轻轻拉了她一下,想将她拉到沙发上坐下,却没有拉动,她还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他于是大胆了点儿,伸手去揽她的腰,发现她并没有拒绝,便一把将她抱起来。他的想法是将她抱到沙发上坐下,不料她却一下子钩住了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怀中。他只好放弃了将她搁在沙发上的念头,转过身,自己坐到了沙发上,而她,仍然紧紧地搂着他,缩在他的身上。

他看了看她那张漂亮的脸,脸上梨花带雨,让他心中升腾起一股浓浓的爱意怜意。他情难自禁,便弯下头,去亲她脸上的泪痕。她的身子轻轻震动了一下,脸竟然向上抬了抬。他认为这个小动作代表了一种主动,便让自己的唇向下移,碰到了她的唇。她的唇很烫,因为有很多泪水,也很咸。最初,她的唇是紧紧闭着的,他伸出自己的舌头,轻轻地挑弄她的唇。令他心花怒放的是,她竟然将唇张开了。他因此长驱直入,两人开始疯狂地吻起来。

欧阳佟是那种对女性身体有痴恋情结的男人,每接触一个女人,他都要仔细地欣赏她的胴体。如果这具胴体有瑕疵,他的兴趣就会大减。如果白璧无瑕,他就会非常迷恋。他的人生历程中,几次恋爱,都与那具胴体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可这一次,他并没有兴趣欣赏这具胴体,原因很简单,因为文雨芳的身体不设防,他也就对这具不设防的胴体失去了兴趣,只想早点解决自己膨胀的欲望。

风收雨歇,他要抽身而退,她却不让,紧紧地搂着他,不肯松开。他只好趴在她的身上,轻轻地吻着她的脸,竟然有咸味。他抬起头看她,发现她又一次流泪了,泪珠顺着眼角往下流。他说,我是不是遇到泪仙了?她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他问,为什么这样说?她说,我明知道到这里来,是送羊入虎口,可我还是来了。他暗想,还送羊入虎口?你是羊吗?还不知谁吃了谁呢。她问,想什么呢?为什么不说话?他说,听你说呀。她说,是不是在计算,我是第几个?他说,我说真话,你信吗?她说,你说吧,我不弱智。他说,我这里从来没有来过女人。就连我妈我姐,进入这里也没有超过一个小时。她突然睁开眼睛,看着他。尽管类似的话,他说过两次,可她显然不信。他说,信不信由你。她问,那我算什么?他说,我也不知道,我不想开这个戒,可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她说,哪怕你说的是假话,我还是要感谢你。他说,真的?她说,大概从十岁的时候起,就没有人记得我的生日了。他说,不会吧,你的爸爸妈妈也不记得?她说,他们只顾自己的政治前途,就算记得,大概也没时间去记。

欧阳佟明白了,这是个缺少爱的孩子。尽管如此,他却无能为力,因为他的爱情赤字。如果说,此前对她还有些感觉的话,今天之后,他对她的看法完全改变了。他正想着心事,她突然惊叫一声,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说,我不会怀孕吧?他觉得好笑,暗想,你又不是第一次,装什么清纯?他不理她,转身进了卫生间,准备清洗自己。岂知进入洗手间一看,发现自己的下面竟然有血。他想,她可真会装,都来例假了,还说会不会怀孕,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洗干净了自己出来,见她并没有穿衣服,光着身子在房间里打着旋儿。看见他,便急急地说,都是你,我可告诉你,如果我怀孕了,我要杀了你。

他冷冷一笑,说,你刚来了月经,怎么可能怀孕?她说,不可能,我才来了十天。每个月都很准的。他往沙发看了一眼,那里有一摊血。他说,你自己看吧。她看了一眼,脸猛地红了,继而愤怒,质问他,你说这是月经?他说,不是月经是什么?她说,我以为你是高手,原来你是白痴。她说着,开始穿衣服。

他有点发愣。不是月经难道是处女红?不可能。如果她是处女,怎么可能没有丝毫反抗?他接触过的女人不少,但从未接触过处女,对于处女并不熟悉。按照他的理解,如果是一个没有性经历的女人,一定会非常害羞吧,怎么可能完全对男人不设防?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已经穿好衣服,并且向门口走去。门锁的咔嗒一声,让他结束了遐想状态。他突然明白,无论如何,自己替她过生日是真诚的,对于她这个缺少爱的女孩来说,这也是自己唯一能为她做的。

他一步跨过去,在她拉开门的那一瞬间抓住了她的手,然后将门关上。

她说,你干什么?放开我。他说,我不放。她说,放开。他说,我不放。她问,你想干什么?他说,不想干什么,只想让你高兴。她说,你已经让我不高兴了。他说,我如果让你不高兴,我向你道歉。她说,道歉有什么用?我现在连杀你的心都有。他说,那好,你杀吧,你想怎么杀就怎么杀。她抓住他的手腕,抬起来,放在自己的嘴边,竟然狠狠地咬了他一口。他惊叫一声跳开,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竟然出血了。

他说,你真咬呀。她不答话,也不再坚持要走,而是返回来,坐到沙发上,面对着那些血迹,呆呆的。欧阳佟再次进入卫生间,拿了一条毛巾出来,准备擦掉那些血迹。刚伸出手,文雨芳便说,别。欧阳佟连忙将手缩回来,问她,你要干吗?她说,让我向它告别。欧阳佟看她的表情非常严峻,不像是假的,心中愣了一下,暗想,难道真的是处女血?她说,这些血,跟了我二十五年,没想到,就这么给你了。他说,要不,我拿把刀来,将这一块挖下,你留下来纪念。她说,我不知道。他问,不知道?她说,是啊,毕竟是告别一个时代,觉得应该举行一个什么仪式才对,同时又觉得,这太矫情了,人生,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如果每个女人经历她的第一次,都要立一座处女牌坊,那世界早已经没有人类立足的地方了。擦掉吧。

欧阳佟说,既然如此,举行一个仪式也好。他将为她准备的生日蛋糕拿过来,搁在那些血迹上面,然后开始插蜡烛。她的心情似乎在转好,问他,你是给它过生日,还是给我过生日?他说,当然是给你过生日,这大概是你最特别的一个生日吧?

两人正举行仪式的时候,欧阳佟的手机响了。拿过手机一看,是许问昭。

许问昭告诉他,稽查局的曾科长刚刚给她打了一个电话。他问许问昭,你朋友的公司最近怎么样?许问昭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回话只能模棱两可,说,一家新公司,能怎么样?我听说经营比较困难,随时都可能关门。曾哥说,不会吧,我怎么听说他们最近接了很多业务,而且还接了好几个大单。许问昭说,你听谁说的?广告公司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有些业务数目听起来很可观,可大钱往往进了别人的口袋,公司能赚几个点就已经非常满意。扯了几个闲话,曾哥的话锋一转,说,你的朋友到底怎么得罪了人,人家要盯死他?听了这话,许问昭暗吃一惊。既然曾哥提起这个话,许问昭自然会想到,是不是这个杨大元又使什么坏了?难道还是举报逃税?这个杨大元,怎么知道公司如此之多的事?果然,曾哥告诉她,他那里再一次接到了由局长签发的举报信,这次举报的是文雨芳介绍的第二个广告,这个广告的提成款是四十五万,如果缴纳个人所得税,需要支付约九万元。因为此事涉及许问昭的朋友,数额又不是太大,曾哥才想到先给她一个电话。许问昭只好对曾哥感谢一番,让他先将这个案子压一压,她会和朋友商量一下,再给他回话。

挂断电话,欧阳佟便看着文雨芳,没有说话。

文雨芳觉得他的表情有点奇怪,便说,你怎么啦?什么电话,让你变成这样?是不是女朋友向你说再见?

欧阳佟没有回答她,而是问道,最近,你见过杨大元吗?文雨芳想都没想,说,没有。他有点不相信,说,真的没有?她说,干吗?你怀疑我什么?他说,我希望你对我说实话。她一下子烦了,说,我怎么没说实话了?你说,我怎么没说实话了?你听到了什么?欧阳佟看着她的眼睛,说,你别管我听到了什么,你只告诉我,你说的是真话吗?她不敢和他的眼睛对视,目光仅仅只是在他的面前停留了一瞬间,然后移开了。她说,你不相信我?他说,看着我的眼睛。她的目光又转回来,仍然不敢和他对视。他说,你在撒谎,能告诉我,为什么撒谎吗?

她突然愤怒了,说,你不相信我,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说过之后,抓起沙发上的包,往肩上一挎,向门口走去。欧阳佟并没有动,很想对她说,我希望你想清楚。你如果这样走出去,那么,一切都结束了。转而一想,就算自己有那么点喜欢她,可她和杨大元勾勾搭搭,这样的女人,自己能要吗?她要走就走好了,自己才不稀罕。她果然走了,头也没回。随着关门声到来的,是欧阳佟冲天的怒气。这个杨大元,真是阴魂不散,无孔不入。是可忍,孰不可忍?看来,自己是真的该反击了。可是,怎么还击?王禺丹和邱萍说得好,最佳时机,被自己白白地浪费了。

欧阳佟并没有在家待着,而是赶去了公司。明天,他要去德山一趟,德山市政府有一个宣传策划案,他必须去跑一趟,争取将这个案子拿下来。离开之前,他必须将眼下这件事处理好。

这段时间,许问昭没有闲着,她已经打听清楚,和上次一样,杨大元向区税务局长递了一封举报信。博亿公司上次已经被举报过,局长有印象,加上这位局长是部队转业,和杨大元有些转弯抹角的关系,当即在举报信中签了字,要求稽查局严查并且直接向他汇报。许问昭对欧阳佟说,她已经和曾科长商量过,这件事,处理起来倒不是太难。有两种办法,一是将这笔钱补交了,将事情按下来。如此一来,公司所做这笔业务,实际就亏了约六万元。第二种方法,公司在这笔业务上毕竟没有赚多少钱,由她出面找关系,该送的送一点,该请的请,花个一两万元,应该可以摆平。她最担心的不是这件案子,而是这件事,搞不好没完没了。这次举报的是文雨芳介绍的业务,而文雨芳总共介绍了三笔业务,这是最小的一笔,总额只有一百五十万。她最担心的是另外两笔,累计高达二千八百万,而文雨芳提走的回扣也高达七百二十万,逃缴个人所得税接近一百四十万。再加其他几笔业务和两笔已经举报并且处理的,总值接近二百万。只要上百万,案值大了性质就变了,再仅仅补缴税款,恐怕很难平息。搞不好,新账旧账一起算,不仅要追缴税款,而且要罚款,那么,博亿公司就得拿出近三百万。这些业务,博亿公司总共没有赚到五十万元,却要支付三百万的税款,实在是亏大了。

更为关键的一点,许问昭认为,杨大元既然知道文雨芳的第二笔业务,就没有理由不知道第一笔和第三笔。他为什么单单举报较小的一笔,却不举报最大的两笔?这里面似乎有什么名堂。

欧阳佟自然知道,杨大元的意思绝对不在这里,他是想慢慢地和自己玩,一直到将他玩残玩死为止。令他不太明白的是,文雨芳在这里面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难道说,这一切都是杨大元的设计,文雨芳只是充当了他的枪手?想一想自己和文雨芳认识的过程,正是杨大元介绍的。仔细一想,文雨芳与杨大元,似乎并没有太深的关系。难道说,杨大元和文雨芳有了暗中来往,却没有告诉自己?可是,文雨芳不是好几次在自己面前表示不喜欢杨大元吗?还有,文雨芳说自己是处女,欧阳佟仔细分析过,似乎不像是说假话呀。如果她真是处女,那就表明她没有上过杨大元的床嘛。既然没有上过他的床,他们之间,又怎么可能有了联系?

这些事纠缠在一起,令欧阳佟的心情顿时灰败得无以复加。想到杨大元在背后整自己,也想到王禺丹曾经的提醒正在一步一步地兑现,他心里就烦。许问昭的分析是对的,既然杨大元知道文雨芳介绍的第二笔业务,就没有理由不知道第一笔和第三笔。他显然是想将这些东西慢慢地抛出来,一步步地折磨欧阳佟。他知道欧阳佟是个性情中人,因为爱情的折磨,他宁可不结婚,又怎么能忍受其他情感的折磨?欧阳佟想,杨大元一定设计好了一个恶毒的计划,这个计划最终对他会是沉重的一击,这一击,定然要将欧阳佟置之死地。确实,仅仅是三百万的补税款和罚款,欧阳佟就只好让公司关门了。他无论如何不可能再去找王禺丹借钱,大概也无法在很短时间内赚到三百万。

就算赚到三百万又怎么样?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现在,杨大元就在旁边虎视眈眈,要置他于死地而后快,他能怎么办?

冷静分析以后,欧阳佟认为,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反击。反击的方案,他自然没有,不过有一点他是清楚的,那就是要想办法摸清杨大元的底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这可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欧阳佟奉行的原则是与人为善,哪怕是自己不喜欢的人甚至仇恨的人,他也希望自己能宽容相待,得饶人处且饶人。可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你饶了别人,别人并不感恩,甚至还要与你以死相拼。他不明白,以杨大元那点能量,他凭什么和自己相拼?

他再一次想到了王禺丹那个农夫与蛇的故事。不错,正如王禺丹所说,他是现代版的农夫,而杨大元曾经是那条冻僵的蛇。古代的那个农夫,显然是被蛇咬死了,那是因为古代医疗不发达,加上交通落后等因素,抢救不及时所致。现在不同了,就算是被蛇咬了一口两口,农夫还不至死去,只要救活,农夫就不会再一蠢到底,肯定会反戈一击,将这条恶毒的蛇灭了。

除了将这条蛇灭了,欧阳佟实在想不到还有第二条路可走。

这一切,又极其不幸地被王禺丹预言了。这个王禺丹,欧阳佟觉得她简直就是一个巫婆,看人看事,太一针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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