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卫东主持的市委会议，刚一结束，就不出乎所料地接到市纪委电话。电话是市纪委副书记梁清河打来的。

梁清河是很正直的人，也是茂云市纪委的老监察局长，受原纪委书记齐必达压制多年，年龄大了，进步的劲头就不那么旺了，但做事的心气很高。

前几天，市委书记侯卫东，找他谈了心，很有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之意，说到了规划局蒋用方被举报的情况，当场梁副书记就怕了胸脯，摩拳擦掌的。

主动请缨道，侯书记，茂云纪委，生生叫齐必达一个老鼠屎，坏了一锅汤，谁提起茂云纪委，就是地狱代名词一样，请侯书记相信纪委的同志，我们一定会重塑公正办案作风。

想不到过了没有几天，侯卫东就把蒋用方，主动安排进了纪检委了。

“侯书记，蒋用方已被我们双规了，您批转的举报信叫他看了，很顺利供认了，他本人确实收受，琳达地产五十万红包，他要求见你，交待问题。

侯卫东把手里的签字笔，重重一点，严厉道，梁书记，叫他不要心存侥幸，你就问问他，他被敲诈的200万，是怎么来的？

梁清河心里一惊，也不知道侯卫东，已经做了多少细致工作，就稳着答道，侯书记，那纪委加派人手，争取深入突破。

侯卫东缓了下来口气，从容不迫道：“梁书记，我正准备向你通报些情况，除了接到的举报，公安局邓局长那边，也掌握蒋用方很多问题。纪委就牵头吧，市公安局配合，对蒋用方立案，联合调查。你记住两点，注意安全，注意保密。”

梁清河道：“好，侯书记，我们随时向您汇报情况吧。”

侯卫东又马上打了邓铁军电话，“老邓，你赶快过来一下。”

放下电话，侯卫东突然感到十分焦躁。关了门，来回不停踱步。

这毕竟是他狠下心，头一次在茂云，主动部署，下令抓人啊。而深层次的原因，还并不是抓几个贪污犯，那么简单，目标直指盘踞茂云的毒蛇007调查公司。

一旦规划局的蒋用方、检察院郝杰都被控制了，市公安局就开始全面收网，一网打尽007调查公司这个黑帮，进一步，安排隔离开来，相互印证，这天下奇闻，黑吃黑的丑剧。

有人敲门，侯卫东心想是邓铁军到了。侯卫东就坐到办公桌前，稳了下烦躁的情绪，换了凝重的表情，说声请进，却是市委秘书长何书朝推门进来了。

“哦，何秘书长，有事吗？”

侯卫东很客气问。

何书朝笑了笑，说：“没事。”

自从段宜勇调走，换了侯卫东做市委书记，何书朝的这个市委秘书长，如同大厨，换了整天围着转的锅台，就怎么也做不出以前的味道来了。

侯卫东这个市委书记太年轻，但气质时而温馨柔和，时而稳重萧杀，气场很强，弄得何书朝，在市委大院混起来的老同志了的人，近不得、远不得，好生为难。

“嗯。”

侯卫东不想怎么留他说话，邓铁军马上就会到的。

“侯书记，听说市规划局的蒋用方，刚才会议的时候，已经双规了，问题还蛮大？”

何书朝就找了话，试探侯卫东说道。

侯卫东没有直接回答。只问道：“何秘书长，你听到的蒋用方，是个什么情况？”

何书朝一边察言观色一边道：“侯书记，2000年6月，蒋用方从建设部城市规划司规划处副处长，到茂云任职，担任茂云规划局副局长、党组成员，2002年，不到四十岁，就晋升为茂云市规划局局长、党组书记，全面主持了茂云市规划局工作。”

“在茂云政界，蒋用方公认的为人低调、学者气质很浓，很有才华，也很有前途，祝部长做市委书记的时候，曾有意培养其做副市长后备。”

“但此人北京部里下来的，胆子很大，据说包养的那个情人蔡薇薇，在茂云，名下有恒源商品信息咨询有限公司、嘉成置业顾问有限公司、云然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主要业务就为开发商擅调容积率，传闻市里的规划难题，蔡薇薇可以一律摆平，他们至少有千把万的经济问题。”

“容积率”是一个小区的总建筑面积与用地面积的比率。对于开发商来说，容积率决定地价成本在房屋中占的比例；而对于住户来说，容积率直接涉及到居住的舒适度。

容积率较低，建筑密度一般也就较低，发展商可用于回收资金的面积就越少，而住户就越舒服。在不少业内人士看来，容积率是可为开发商带来巨大利润的“魔术棒”容积率提高的同时，可以大大增加地产开发商的收入和利润。

“哦，是吗？”

侯卫东显得很有兴趣，听得很专注。

何书朝见了，心道，算是投对了心思，官场老油子都有这样的心得，不该说的时候，问也问不出，一旦一把手有了动作，方向有了，立刻就知无不言了，这就是官场不倒翁的秘诀，始终和一把手保持高度一致。

何书朝继续道：“如果查实确凿，蒋用方脑袋只怕就保不住了。”

侯卫东就沉默不语了，抬头望着天花板，好长一会，才沉重道：“齐必达之后，茂云又出了蒋用方，负面新闻不断，不是什么好事啊，何秘书长，你要多联系宣传部啊，还有，协调一下省报、省电视台，把坏事办成好事，不但要让茂云，还要让岭西的群众，看出茂云市委打黑除恶，根治腐败的决心来，我们学习的“三个代表”不就是要把群众利益，放在首位吗。”

事情都有两面性，就看媒体侧重点在哪里，何书朝立刻会意点头，打开手中笔记本，把侯卫东指示，有模有样记了下来。

又听到敲门声。侯卫东说声请进，何书朝忙收了笔记本，过去开了门。果然是侯卫东要等的邓铁军。何书朝心道，侯书记的嫡系到了，也该起身了，同邓铁军客气两句，就告辞了。

侯卫东也没叫楚飞，亲自倒了杯茶，递给了邓铁军。又转过身，去把门带上，锁了，回头和邓铁军并肩坐下，道：“铁军同志，纪委梁书记联系你了吗。”

邓铁军见侯卫东目光严厉，就道，我已经知道了，蒋用方在市委会议前，被纪委双规了。

侯卫东叹口气，抿了口茶，又取出一打举报信来，摇了摇头苦笑道，前段时间，转到市委的举报信，五花八门，市委能查的过来吗，围绕打黑案件，先甄别处理吧，这一封涉及检察院郝杰，一会，由纪委梁清河副书记牵头，你亲自出面，配合一下，采取行动，也双规了吧。

检察院是有佩枪的，过激了出了事情，茂云就丢人了，邓铁军本来不抽烟的，不知道怎么也摸出来了一支，是沙州卷烟厂的，邓铁军知道侯卫东戒烟很久，掂量自己该不该吸，可以看的出来，他心情很沉重。侯卫东就在抽屉里，拿出盒大中华，给了邓铁军。

邓铁军要给侯卫东点上，侯卫东摇了头，拿着那一支只是玩味，邓铁军吸了几口，咳得脸色通红。半天才平息下来，才道：“侯书记，看着这些干部，一个一个倒下去，真是痛心啊”侯卫东叹口气，缓缓道：“谁让他们自己不争气呢？让这些干部放任下去，人民群众怎么看我们，省委怎么看我们？

邓铁军刚咳出了泪，用纸巾擦了一把，动了感情一样，犹豫一下，还是道：“侯书记，我觉得，007调查公司的案子，也不能拖了，上次照片事件后，该公司的车，跑岭西更勤了，布控的干警说，几次去了纬五路小学。”

侯卫东一听，就坐不住了，起了身，低着头背着手，来回走着，暗道，等水到渠成之时，也许就另有祸端了，一边下着狠心，一边隐忧道：“那是我女儿慧慧，在岭西的学校，这些人有些匪气啊。”

邓铁军早隐隐往这方面想了，盯着侯卫东，道，侯书记，你记得我让你看的枪伤吗，打黑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了，毕竟敌暗我明，有个闪失，市局不好向市委交待啊。

侯卫东打了个激灵，就有马上给妻子打电话的冲动，自己给女儿的爱太少了，因为自己工作，牵连家人，那他会懊悔终身的。

“邓局长，什么都不要说了，一会我亲自给茂云武警支队下命令，你现在和纪委梁书记，就去市检察院，然后一心部署晚上的抓捕行动，一定要控制住局面。到晚上行动前，我亲自给杜东书记解释，我和杜书记，就到市**局指挥中心，注意不要走露风声，一定请你亲自带着人，查封所有资料，先不同参加行动的同志讲，临时再告诉他们。茂云这些人，能量很大啊。”

侯卫东说罢，拿出那封举报市检察院副检察长郝杰的信件，提笔作了批示。邓铁军接过批示，马上就去市纪委找梁清河。

上午一上班，市检察院副检察长郝杰，在办公室坐着，突然心神有些不宁，自从侯卫东任了市委书记，总有大事不妙的感觉，想和一把手罗俊朝聊聊，说去市委开会了。

此时见门推开，检察长罗俊朝不动声色，刚招呼了句，老罗，开会回来了。

紧跟着纪检委副书记梁清河、公安局局长邓铁军进了来，后面跟着几个干部和精干的便衣，就隐隐感觉不妙。

不由脸色灰白，感觉双腿有些发虚，虽然知道，早晚会发生的事情要发生，内心还是狐疑，见几个便衣摆出了架势，不仅仅是担心，进而是恐惧了。

郝杰是打过越战的功臣，转业到市检察院，一步步干到领导岗位，一世英名，终被儿子所累，虽是反侦察意识强，谁也知道，百密一疏，难免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要想一想办公室和家里，有些什么疏忽，可脑海里，却只剩下一片浆糊了。

梁清河副书记，态度很温和，和郝杰打了招呼，道，郝检察长，受市委委托，纪委要向你落实一些问题。

然后同身后的两位干部说了什么，此时郝杰惊魂未定，站着走的僵硬，支吾道，梁书记，邓局长，好，好的。

还要伸过手来，和大家握手，几名便衣干警，已经不耐烦，上前控制住了郝杰，一边搜查出手机、钥匙等物品，还好邓铁军担心的抗拒没有发生，一个干警接过钥匙，在办公桌抽屉里，查到了单位配的手枪，几个存折。

邓铁军只接过来手枪，叹了口气，道，郝杰同志，配合组织工作吧。

郝杰已是目瞪口呆，有些气馁，丧气道，邓局，我要见侯书记，请你转达一下，好吗。

都是政法口的战友，邓铁军很为难，看了看梁清河，梁清河摇了下头，严厉道，郝杰同志，请你相信，纪委是市委领导下的纪委，组织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检察院的一把手罗俊朝，在一旁，也莫名其妙出了一头汗，虽是自己屁股干净，可班子成员捅了个大漏子，也是管教不严，难当大任了。

一贯威风的检察院，在市委、纪检委面前，还得老老实实的，党领导一切，竟没有一个字是虚设。

邓铁军安顿好一切，就忙回了公安局，开始调兵遣将，部署晚上行动了，侯卫东可是要坐镇的，有个疏漏，邓铁军妄称打黑英雄事情小，有负侯卫东托付事大。

全岭西都知道侯卫东到茂云，第一件大事，就是调来打黑得力搭档邓铁军来，知人善任的事情，如果行动不利，不仅是市公安局的耻辱，对侯卫东来说，也无光彩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