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风起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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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叶城攻破的时候,三千骁骑,只剩下你一个?”听着美酒咕嘟咕嘟流入对方的咽喉,苏摩面无表情地操纵着偶人,蓦然问了一句。
那句话猛然刺入西京的胸口。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弯下了腰。
“很痛苦吧?听说叶城是从内部攻破的——那些城中的富商为了保全自己身家,暗中联合起来,出卖了叶城。”傀儡师慢慢让偶人摆出一个痛苦抽搐的姿势,跌倒在桌上,“那一日,商会借着犒劳军队,在骁骑军的酒里面下了毒……上千战士就这样倒下了。叶城的城门是被从里面打开的,冲进来的冰族军队全歼了骁骑军——你看,无论果壳多坚硬,如果果子是从里面开始腐烂的话,也无济于事啊。”
“住口。”锡制的酒壶在西京手中慢慢变形,沉声喝止。
“我还记得你单身回到伽蓝城请皇太子赐予死的情形——多么耻辱啊!”苏摩仿佛没有听见,反而微笑起来了,“所有下属都战死了,作为将军你却还活着!你为什么没死呢?就因为你是个滴酒不沾、自律极严的军人?”
“住口!他妈的你这个瞎子给我住口!”黑衣剑客猛然暴怒,将捏扁的酒壶扔到苏摩脸上,酒水泼了傀儡师一头一脸,滴滴答答顺着苍白的脸滴落。
然而苏摩毫不动容,继续淡淡道:“但让你痛苦的不止于此吧?叶城陷落以后,为了报复,冰族进行了七日七夜的屠城,除了少数富商,无数平民奴隶被杀——好像其中也包括了你的家人吧?真是愚蠢,为什么不举家逃走呢?
“可惜真岚皇太子不肯用死刑来结束你的痛苦……所以让你痛苦的事情还是接二连三。”似乎对往日了如指掌,傀儡师说着,声音忽然也有些颤抖,“你唯一的师妹从白塔上跳下来自杀了;伽蓝城里的空桑人因此要屠杀鲛人泄愤,你却无力阻止……最后你擅自开放地底水闸,放走水牢里的大批鲛人奴隶——而这一次,真岚皇太子也无法维护你,只好剥夺了你的一切爵位,永远放逐。
“那以后你去了哪里呢?谁都不知道……我猜,你是用了剑圣的‘灭’字决在某处避世沉睡吧?然后在醒来的间隙偶尔游走于云荒大地,成了一名游侠。世上的百年,对你来说只不过是醉醒之间的一梦,你的岁月是凝定的,所以保持着这样不老的容颜。”似乎终于说完了,苏摩摸索着拿起了一杯醉颜红,对着西京举了举,微笑道:“为往日,干杯。”
西京没有动,看着这个英俊的傀儡师喝下酒去,冷冷道:“苏摩,你说这些,却是为了什么呢?”
“因为……”喝完了一口酒,傀儡师微笑着将白瓷酒杯放到颊边轻轻摩挲,吐了口气,“在你开始报复我之前,不妨先让你狠狠地痛一下吧!”
西京看着他,仿佛想看出这个盲人傀儡师眼里哪怕一丝的真实想法。
沉默的对峙进行了许久,忽然间,落魄的剑客笑起来了,手腕一动,将银色的光剑在手心抛起,接住,嘴角扯了一下,似笑非笑:“老实说,老子他妈的真想一拳打到你这张脸上!”
“打啊!”苏摩也是微笑了起来,挑衅似的回答。
“奶奶的,打了也是白费力。”西京抛动着手中的光剑,忽地冷笑,“本来老子发誓,如果见到你,非得替阿璎报仇,把你大卸八块扔去喂狗!但是……”
“但是什么?”苏摩冷笑,“但是你怕了我吗?”
黑衣剑客斜眼看了看苏摩,眼色蓦然锋锐起来,大笑:“但是听你刚才那么说,忽然就改主意了——奶奶的,百年前你是个孩子,百年后还是个孩子!既然阿璎自己都不记恨,老子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你说什么?”苏摩的手指忽然停滞了,在对方那样的大笑中,他漠然的表情忽然冻结,空茫的眸子里,闪过触目惊心的杀气!
“不许笑!不许用那样轻慢的语气和我说话!”傀儡师猛然站起,手指间光芒一闪,厉声道,“没人是个孩子!给我闭嘴!”
西京侧身向左滑出,闪电般反手拔剑,“铮”的一声,白光吞吐而出。
桌上的偶人手足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动着,十枚式样各异的戒指在空气中飞旋而来,方向、力道完全不同,带动着透明的引线,宛如锋利的刀锋般切割而来。
“糟了,他们还是打起来了!”听到声响,汀急得跳了起来,连忙想冲进去。
“别去。”如意夫人一把拉住了少女,皱眉道,“他们两人动上了手,谁还能拉得开?”
“不行呀!这样下去,主人和少主有一个要受伤的!”汀跺脚道。
如意夫人笑了,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那么,你希望哪一个受伤呢?”
汀忽然呆住,说不出话来。
“如果西京站到了我们鲛人的对立面上,汀姑娘,你如何呢?”如意夫人拉着少女,尖尖的指甲几乎要把鲛人少女粉嫩的手臂掐出血痕来,“你忠于‘主人’,还是忠于我们鲛人一族?”
蓝发少女张口结舌:“不,主人他不会这样……他是我们鲛人的恩人!”
如意夫人美艳的脸上忽然有可怕的表情,抓住少女,压低声音,几乎是逼迫般的说:“我是说万一……万一他要伤了、杀了少主,你如何?”
“我……”汀脸色惨白,手剧烈地发抖,低声道,“那我就杀了他!”
“好孩子。”如意夫人终于微笑起来了,放开了蓝发少女,抚摸着她的秀发,“好孩子——你和你那个叛国的姐姐,终归还是不一样的。”
在她的低语中,密室的门轰然倒了,一个人踉跄着破门而出,勉强站定。
“主人!”汀一声惊叫,冲上去,看到主人脸上裂开了一道伤口,血流披面,形状可怖。
“好!”西京推开她,却是将光剑换到了左手,抬起受了伤的右手,用拇指擦了擦脸上的血,放入口中舔了一下。他的眼睛看着室内漠然而立的傀儡师和桌上二尺高的偶人,缓缓开口,“好一个‘十戒’,好一个‘裂’!”
“好快的‘天问’。”苏摩淡淡回答。
“汀,我们走!”西京手腕一转,“咔嚓”一声收回光剑,对着蓝发少女吩咐,“我可不想跟这种不像人的人待在一起。”
“是的,主人!”汀愣了一下,急忙跟了上去。
如意夫人奔入了密室,看到毫发无伤的傀儡师,忍不住地欢欣鼓舞:“天哪……苏摩少爷,你居然能赢了西京吗?!”
苏摩没有回答,弯腰低下头,手指在地上摸索着,捡起了一枚戒指——那是方才被西京一剑削断落地的戒指。傀儡师极其缓慢地把戒指戴回手上——右手的无名指的指根上,忽然冒出了一道血丝。
与此同时,被斩断的引线另一头,桌子上偶人的右手肘部,慢慢地,居然也有血迹透出!
“苏摩少爷?”如意夫人倒抽一口冷气,连忙上去扶住了傀儡师,“你怎么了?”
“我没事。”苏摩回手捂住自身的右手肘部,指间鲜血淅沥而落,却看了看同样位置正在出血的偶人,眼神复杂。
“主人,我们不在赌坊等慕容公子了吗?”出得门来,汀惴惴不安地问,“我们还是回去吧?您的伤也要找个地方包一下呀。”
“不回去!”黑衣剑客皱眉,断然道,“我可不想和不像人的人靠那么近!”
“呃?”汀愣了一下,不明白方才主人已经说过一遍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仰头,迟疑着问,“主人,主人是骂苏摩少主不是人吗?主人看不起鲛人?”
“想哪里去了,”西京无奈地皱眉,“我是说他没人味儿——这样的人还是人吗?可怕……怎么会变成这样?”
“变成……怎样?”汀莫名地看着主人,从怀中拿出手绢给他擦着脸上的血,惴惴不安道,“主人,你不喜欢苏摩少主?你,你会杀他吗?”
“杀他?”西京一把拿过汀的手绢,粗鲁地三下两下擦干净,“他不自杀就是奇迹了!”
顿了顿,握着染满鲜血的手绢,落魄剑客沉吟着,苦笑道:“多少年了,还是第一次被人伤到。能有个那样的对手很难得呀——他死了就可惜了。”
“主人?”汀看着西京,忧心忡忡。
西京用手巾胡乱包扎着右臂的伤,吩咐道:“汀,你回如意赌坊看看慕容修那个小子来了没,我就不去了——还有……”顿了顿,剑客仿佛沉吟了一下,脸色凝重,“还有,你回去告诉那个家伙,要他小心一些,如果不趁早斩断引线,他迟早要崩溃!那法子太恶毒,难怪他越修炼越不像人了。”
“什么法子?”汀依旧莫名。
西京苦笑起来,拍拍汀,问道:“丫头,看到那个小偶人了吗?”
“看到了啊,和少主一模一样。”汀点头道,“孪生兄弟一样,好可爱!”
“可爱?那就是‘裂’啊……”西京叹了口气,脸上有忧虑的神色,“没听过吧?我本来也以为不会有这种术法的——那个家伙,是把自己‘灵’硬生生分裂开来,把‘恶’的另一半封入了那个傀儡里,然后通过本体,用引线操控傀儡杀人!”
“为什么要分裂开来呢?”汀听得目瞪口呆。
“大约是为了避免‘反噬’吧。”西京点点头,沉吟,“虽然我学的是剑道而非术法,却也略知一二——所有术法都有反作用,如果施用法术失败,在施法者没有防护的情况下,咒语将以起码三倍的力量反弹回施术者本身。而即使施用成功,也会有一定的力量反弹回来,造成潜移默化的不良影响。
“所以,许多修炼术法的人,到最后无法再进一步,就是因为承担不起施法同时带来的巨大反击自身的力量。”西京对着汀解释,“如今苏摩硬生生将自己一部分神魂分裂出来,封入傀儡中,用傀儡作为替身来承受反噬,那么他就可以无止境地提高自己的修为……一百年来,他大约就是这样修行的吧?”
“难怪少主这么厉害。”汀似懂非懂地点头,“可是,这样有什么坏处呢?”
西京摇摇头:“后果是很可怕的……苏摩自以为能控制那个傀儡,却不知在他本体修炼提高的同时,承受反噬力折磨的傀儡力量也在积累,渐渐脱离他的控制——到最后是他控制那个傀儡,还是傀儡控制了他,那可说不定了……”
“啊?但是那个傀儡,本来不也是他的一半神魂吗?”汀还是不解,“怎么会有谁控制谁呢?”
“傻瓜,一个是‘本来’的他,一个是‘恶’的他。一个身体里面有两个截然相反的灵魂激烈争夺着,你说最后会如何?”黑衣剑客叹了口气,问道。
汀怔住,半晌,才喃喃道:“会……发疯?”
“必然会。”西京缓缓点头,目光却是雪亮的,“目前看来,苏摩还能控制那只傀儡,但也已经到了极限了吧?如果不尽快斩断十戒上相连的引线,全面的崩溃也是迟早的事了!”
“天,我马上去和如意夫人说!”汀惊住,跳了起来,“得让少主切断那些引线!”
西京叹息,摇摇头:“其实说了也是白说,他哪里肯啊……事到如今,引线一断,偶人自然死去,但是他多年苦修得来的力量也要随之散去,全身关节尽碎,成为一个废人——他这般孤僻桀骜,目空一切,又哪里会肯……”
风里的呼啸声还是隐约传来,那些风隼似乎往东边去了,变成了小黑点。仰头看着云荒湛蓝的天宇,剑客缓缓叹息:“那家伙对谁都是毫不容情……当年阿璎遇上他,被他害成那样,那也是劫数吧。”
长风吹动剑客的发丝,看着天宇,他微笑起来了:“明庶风起了……从东边来的青色的风啊。汀,春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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