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州往事 篇外 第四十一章 老冤家

作者：晏道理

侯海洋继续道：“不瞒你说，之前我让小薛去打探过开发区，向那边领导初步表达了我们的意向，按道理应该等他们来联系我们，或者我们先给市里面领导打个招呼，但我个人更倾向于先亲自去看看开发区的情况，不知道孟经理意下如何。”

孟宪国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亲自看看当是自然。”

侯海洋道：“嗯，那边的态度对我们迁厂很是重要，我了解过，园区现在入驻率还不到三分之一，我们完全可以把筹码开足，不怕他不上钩。”

孟宪国道：“我懂得起，最好来个空手套白狼。”

吃了中午饭，两个人坐着桑塔纳从新修的环城大道来到位于茂东西南郊的开发区。茂东位于巴岳山的丘陵之中，开发区所在地之前是一片少有的良田，而市里面雄心勃勃打造的开发区由于招商不利，很多地方如今已是杂草重生，当初给当地村民许诺的就业和园区配套也难以兑现，搞的管委会很是狼狈。

桑塔纳在管委会办公室大楼前停好，孟宪国和侯海洋一前一后下了车。司机小张兼职当了两位领导的办事员，快步上前打开了管委会的玻璃大门，对里面办事员道：“同志，我们想谈下园区入驻是找那位领导？”

一个带着眼镜的大姐正坐在桌子后面打毛线，开发区入驻企业少，管委会的业务也少，吃了中午饭工作人员一般都要在休息室睡到三点才出来，只留一个人在外面守着。眼镜大姐对来人此很是意外，但态度还算是热情，她收好毛线道：“要找我们秦科长，我给他打个电话，你们稍等。”大姐拿出电话本拨通了一个手机号，道：“喂，秦科长，你在哪里，这边有人来洽谈入驻。”

秦真高之前就职于茂东市政府秘书科，在秘书科干得不痛不痒就主动申请在阳和镇挂职，期间不但不作为，又和陆军和一些矿老板产生了一些瓜葛，好在他家里有钱没有陷入经济问题的漩涡，但回来之后还是被严重警告处分，从此被打入冷宫。好在经开区的新任主任李维宇和秦真高的父亲交情不错，就把秦真高调了过来，目前是经开区经济发展科的科长。

此时，秦真高刚和广南一个制药厂的领导喝完酒，他酒量差，吐完之后，正在洗脚房醒酒。接到电话道：“我这边刚刚才洽谈完一笔业务，还在市里面，给他们说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眼镜大姐对小张道：“你们先来会客室喝杯茶，我们秦科长在谈业务，结束了就赶过来。”

小张转身看了看两位领导，对眼镜大姐道：“要等好久，我们赶时间。”

眼镜大姐道：“快了，也就十来分钟。你们先看看我们园区的基本材料。”说着递上几本印制精美的宣传画册，又泡了三杯茶。

秦真高来到开发区之后，对待工作的态度还是有很大的转变。之前，他一直把侯海洋当做自己的竞争对手，但十年过去了，不论在学校和职场，离侯海洋的距离是渐行渐远，巴山官场地震之后，他终于顿悟要过好自己生活，忘掉侯海洋的存在。他起身洗了一把脸，打了车就往开发区赶去。

十五分钟之后，秦真高匆匆赶到洽谈室，进房间之后发现老“冤家”侯海洋在会客室正襟危坐，两个人一对视都是大吃一惊，秦真高还没有晃过神，侯海洋先起身伸出手道：“秦班长，幸会。”

看着身边人一片茫然，侯海洋解释道：“我和真高是大学一个寝室的，这是缘分。”

孟宪国心中暗喜：“既然如此，一定更好讲条件，能在园区基建这边多省点，那边技改的钱就多一些。”

秦真高已经刻意让自己忘记侯海洋，今日得知侯海洋已经是世安机械厂党委书记、是市委下派的正处级干部之后，心中的醋瓶子又重新飘了回来。他稳了稳神道：“二位是厂里的一二把手，亲自来找我这个科长谈入驻，我受宠若惊啊。我就先介绍一下我们园区的情况和基本政策。”接着就是用套话，站在地图前介绍了下园区的政策。

侯海洋听着唾沫横飞的套话，暗自摇头，秦真高抛出的干货太少，不切实际。孟宪国也有同感，他接过话茬道：“秦科长，据我所知园区建立于1994年，现在十多都过去了，荒都荒了那么久，还是刻板的按照之前的准入制度和收费标准显然不合适。我们是茂东老资格的国有企业，一旦搬迁光是占地面积就是上千亩，固定投资就是几个亿，希望经开区在土地、税收、融资方面能给予支持。”

之前园区主任李维宇就和秦真高打过招呼，只要入驻企业有经营许可证、又满足环保等基础条件，拉一个算一个，争取先把园区填满再说。而此时的秦真高看着侯海洋，就把李维宇的话忘到九霄云外，装疯卖傻道：“你们世安机械厂的确不是小厂，但我要先申明，我们园区每亩不到10万的土地综合价是雷打不动的，这是我们园区维持正常运转的基础，你想想我们为企业提供的七通一平需要不断投入，没有资金怎么来保证。至于税收和融资方面，我们当然会去帮你们要政策，服务企业是我们的职责嘛。”

侯海洋和孟宪国预计的新厂区面积是1500亩，按照秦真高的意思，光是缴纳土地综合费用就要花掉15亿，这已大大超过他们心里价位，这个价格甚至和岭西的省级开发区不相上下。

侯海洋记得当时让薛昭去打探的时候，薛昭回复说这个价格还可以再谈，怎么今天就变成雷打不动了。他问道：“我们要1500亩，也就是园区的剩余面积的三分之一，你们在土地费用上优惠点，我们才有继续谈下去的基础，这对大家都是双赢。”

秦真高觉得侯海洋的语气有些牛逼哄哄的，心中更是不爽，道：“别的都好谈，这个东西免谈，而且要一次性付清。”旁边倒茶的眼镜大姐听后也是一震，为了招商，土地综合费从今年开始就不再要求一次性缴纳，而是让入驻企业分期付清，怎么今天秦科长面对金主，而且还是自己茂东本地的企业却狮子大开口。

侯海洋知道秦真高开始耍性子了，他还真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碰上这个老冤家，但想清楚秦真高是这么个人，心里也就相对释然一些。而孟宪国哪里知道这些弯弯绕，依照自己和侯海洋的级别，秦真高照道理应该带着他们去和园区主任亲自来谈，而秦真高，区区一个科长叫手下泡两杯老鹰茶来就来把自己吊起，他有些生气道：“大家都是茂东人，都是为了茂东好，我们需要搬迁，你们需要企业，好好合作，皆大欢喜，秦科长何必把话说死了。”

秦真高把“科长”二字听得格外清楚，看了侯海洋一眼便妒意上涌，他脖子一梗，也不说话。侯海洋心道：“秦真高还真是死性不改。”他试着劝道：“市政府对世安机械厂的搬迁很是重视，希望不要出现当年红旗厂远嫁他方的情况，要不然你给你们李主任汇报一下？”其实在来园区之前，房文龙倒是有给侯海洋建议要不要上面先给开发区打个招呼，侯海洋心想开发区应该是处于饥渴状态，当是来者不拒，就让房文龙先不要麻烦。今天遇上秦真高算是体会了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秦真高听出侯海洋言语中的威胁，道：“讲不讲都是那么回事，我们园区前期征地、基建花了不少经费，现在还要养百十人为企业跑服务,还要支付失地农民的补偿金，没有土地综合费的收入怎么来平衡？”

孟宪国有点火了道：“问题我们都还没有讨价还价你就把话说死了，我们又没有说要来白拿。”

侯海洋心里明白，对于这种人要么一掌拍死，要么就直接找上面来压，多费口舌毫无意义，他拉了拉孟宪国，低声道：“我们先走吧，话不投机半句多，到时候找他们主任谈。”

孟宪国想想也罢，出了房间就大声抱怨道：“真是出师不利，我接触地方干部也不少，没见过这么日了怪的，怪逑不得没有人来。”

这个时候，迎面走来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听到孟宪国的抱怨，上前问道：“请问二位是不是世安机械厂的侯书记和孟经理？”

侯海洋点头道：“我是侯海洋，这位是孟宪国孟经理，你是？”

高大男子掏出名牌道：“我是管委会主任李维宇，刚才接到发改委聂主任的电话，说你们要过来，有失远迎，勿怪。”李维宇态度和蔼，和秦真高大相径庭，侯海洋和孟宪国的心里舒服了不少，接过名片还主动握手。

侯海洋道：“李主任客气了。”

李维宇道：“刚才我听孟经理似乎是在抱怨什么，是不是我们的办事员招呼不周。”